是如何活下去。
殷若的旧部一个接一个死了,到最后就只剩他一人,可就算他最终成为魔界至强,身边也依旧无人可信,连所谓心腹都在觊觎他的位置。
而他一直都知道,他还有个同胞哥哥留在他的生父身边,他们好好的待在仙界,过着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平静日子。
他没有家,也没有亲人,唯有鲜血,唯有杀戮。
在魔界的那些年,他全靠恨意活着。
但他不会哭。
眼泪是最无用最惹人厌的东西,那些人往往只有在临死前才会跪俯在他脚旁流下虚情假意的眼泪。
可桑晚菀的眼泪不同,并不会让他觉得厌烦,反而让他的心紧紧悬着,跳的沉闷。
殷景初不自觉地靠近她,像是受到本能驱使般动作生硬地将桑晚菀拥进怀里,他不懂得安慰,只是嗓音低哑地说道:“放心吧,除了我不会有人看见。”
若她想哭,那就哭吧。
隔着衣料,桑晚菀只觉得自己被圈在一个冰冷却有力的怀抱里,像是苦海中的小舟突然靠了岸。
哭声渐渐熄了。
桑晚菀挣扎着掀开黑袍,白皙的小脸如一捧新雪般落入殷景初幽深的双眸中,她刚哭完的眼睛还微微肿着。
将情绪都发泄出来后,一直压在桑晚菀心上的石头似乎骤然轻了,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殷景初怀里,一时间有些害羞和慌乱。
“你......你先放开我,我没事了。”桑晚菀动作轻轻地推了推殷景初,声音细如蚊呐。
从殷景初怀里退出来,桑晚菀手忙脚乱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,随后背过身去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或许是重回故土,再加上殷景初那句“别哭”,方才的情绪势如山洪,她根本无法收敛。
“你是因为想起了故去的家人才哭?”殷景初情绪莫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“不全是。”桑晚菀已经平静下来了,只是哭过后的声音还有些沙哑,“只是觉得这世间的安排有太多阴差阳错和无法预料。”
桑晚菀转回身,对他扬起极淡的一个笑:“若是没有那魔修,我爹娘就不会早早惨死,我也不会踏上修仙之途,而是只做普通的桑晚菀,会相夫教子,会儿孙绕膝,最后化为一抔黄土。百年对于修士来说仅是弹指一瞬,可对于普通人来说,却是漫长一生。”
“你知道我是怎么走到白玉京的吗?”她轻问道。
桑晚菀的目光落于远处,回想曾经时,她的声音也幽远起来。
那时她才六七岁的年纪,只是个半大孩子,她瑟瑟发抖地踏出这方小镇,对偌大的世界满怀恐惧和陌生。
她走错过路,被人骗过钱,还险些被自称神仙的人贩子拐走。她曾摔的浑身是伤,连脚也磨的全是血泡。
包袱丢了,她没有钱,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汗渍,到后来根本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,脏臭无比。她偷过馒头,喝雨后泥洼的积水,躲在船舱的货箱里偷渡,若是生病了,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蜷缩起来睡一觉硬捱过去。
所幸她也碰到过许多善意,有好心的夫人丢给她家中孩子不要的衣裳,虽然不合身,却是干净的。
有车夫见她的鞋破的不成样子,同意免费捎她一程。有瘸腿瞎眼的乞丐将冷硬的饼分她半块,还有一次被行医的大夫捡到,治好了她的咳病。
当然,最让她开心的是,她在路上遇见了同样要拜师求道的唐玉斐。
有人相伴,她就再不孤单害怕了。
殷景初默不作声地听着桑晚菀讲述她还是凡人时的经历,这次,他能够懂得桑晚菀的感受了。
或许对于他来说,摔破皮磕破头不值一提,可他也明白了桑晚菀同他一样,是靠着一腔信念咬牙走到至今的。
他有恨,桑晚菀亦有。